并不是治愈小短篇，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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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机发出一声叮咛，两片吐司跳出来，散发出很轻的香甜。 

刘昊然仿佛被唤醒了似的，起身走向流理台，将吐司放在砧板上，用长刀切下细细的吐司边，强迫症一般将两根长条在砧板边摆好。切好的酸黄瓜片和黄油就在手边，煎好的鸡蛋和熏肉片也还温热。 

他不甚仔细地做好一人份的三明治，给自己倒了杯脱脂牛奶。想了想又将牛奶换成了黑咖啡。 

他坐在桌边对着三明治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张一山打来的电话催促他快点出门，他才回神起身，整理好外套眼镜和公文包，换上了昨晚被擦拭发亮的皮鞋。 

最后出门前，他也只把黑咖啡喝完了，三明治却一口未动。他居然鬼使神差做了董子健最爱的三明治当早餐。 

刘昊然茫然地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狠狠地想，去他妈的三明治，谁爱吃谁吃。 

刘昊然匆匆赶到时，同组的张一山已经到了很久。 

“哎哟我的哥，您可终于到了。他们还没来，电话说是三环堵车，还得一个小时。”张一山看看手表，“一个小时，我们再对一对资料和人员，检查一下还有没有纰漏。” 

刘昊然翻开文件夹最后几页，向他指了几个位置，“这几个地方预算不完整，按照对方一贯性格，肯定要拿这些做文章。我已经改好了，你和后面人讲一声，到时候问起来要按我改的说。” 

张一山夸张地叫起来，“哟！您是半仙儿吗，还没和人家合作就知道人家性格了！” 

刘昊然抿抿嘴，没搭腔。 

他不仅知道人家性格，还知道人家性取向和性生活习惯，这事儿他能广而告之吗。 

然而，他知道的只是五年前的一切。 

不知道如今信息库已经更新到何种地步，他这个过期储存器还能不能派上用场。不过今天再见一面，以后他梦中的模样也可以换一换了，不用总是梦见那人离开时的一身打扮。 

从一小时到两小时，传说中的合作对象终于在临近饭点时姗姗来迟。 

张一山拽着刘昊然一起站起身欢迎。 

“实在是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董子健礼貌地欠欠身，表现出合适的懊恼和歉疚。 

他今天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暗褚色西装，将他并不算修长的身架衬得比例恰好，胸前深蓝色的白条纹领带做了项活泼的点缀。 

刘昊然目光游移到领带夹，突然滞住了。 

张一山察觉到他的异常，连忙用手肘推推他，开口缓解静默的气氛，“看来董先生的领带夹和刘先生的胃口合得来，不知道刘先生的提案能不能达到同样效果。” 

董子健对上刘昊然的目光，得体地笑说，“刘先生抬爱了，老朋友相赠。” 

刘昊然没仔细听张一山在会议桌前讲什么，仗着灯光泯灭，他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目光黏在董子健身上，跟着他细微的动作来来去去。 

吴磊最先看出不对劲，悄悄靠了过去，“怎么了，你认识他吗？” 

刘昊然猛地回头看了看吴磊，斟酌一下用词，“以前，认识过一段时间。” 

吴磊皱了眉，“你可别告诉我，他就是当年你那个师哥。” 

忽然听见熟悉的称谓，刘昊然被唬了一跳，目光正失焦地随着董子健打转，却不成想对方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回过头，他来不及偏头，视线便在半空中交汇上。 

董子健眼睛很亮，却不是纯净的亮，而是如同一面镜子，你越是觉得他无暇纯净，你看到的就越是幻像。 

刘昊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扭曲。 

董子健无谓地朝他笑笑，很快将视线收回来，重新投在面前的PPT上。 

这人还是那副对谁都疏离又客套的模样，当初他是怎么会觉得自己打破了对方天生自带的那层阻隔呢。 

一场合作会议在刘昊然频频走神和同组伙伴出色的阐述下顺利结束，一直到张一山和董子健礼节性地握手表示合作愉快时，刘昊然才反应过来。 

“合作愉快，”刘昊然握住他的手，指尖不经意地在他手腕上轻轻擦过，“师哥。” 

不理会身边人的惊诧，董子健沉静应对，“很高兴和你合作，昊然师弟。” 

他确实沉静，如果忽略手掌心里一点细腻的汗渍，就更加完美了。 

刘昊然手下松了几分，看他把手重新缩回去，没由来地露出一点笑意。 

纵然他戴着坚不可摧的面具盔甲，粉碎了七情六欲和心肝脾肺，刘昊然也要用尽气力，在他那铜铁般的伪装上撕裂一道缝。 

董子健在躲他。 

连张一山那个神经大条的都看出来了，刘昊然自然比谁都清楚。 

“董子健不是你师哥吗，怎么躲你躲得跟耗子似的？你俩不会结仇了吧？嘶——刘昊然我可告诉你啊，不能让你影响了我们整个项目，要考虑退出吗？这样提成还能少了个人。” 

“是啊，”刘昊然毫不在意地坦白，“他始乱终弃，睡了我后跑了。” 

张一山：…… 

刘昊然站起来拍拍张一山的肩膀，好看的眉眼里露出的全是些坏心思，“山哥，这个项目就交给你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继续努力。我去讨情债了，回见呐您。” 

他步履如风地消失在办公室门口，和嘴角边的笑一起，无影无踪。 

好你个董子健，这样都能躲。 

刘昊然把董子健堵在了酒店的房间门口。 

董子健今天换了一身便装，看不出是快要三十的男人，反而像个半只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又懵又乖，好像你给他一份人情他就能把你当知己。 

就像最初，刘昊然爱过恨过而今又不断想念的模样。 

“有事吗师弟，这几天你为了堵我也是很费功夫了，工资还没被扣光吗？”董子健好整以暇地摊在套房客厅的沙发里，他今天是跑不掉了，索性主动一点，也不显得畏手畏脚。 

既然一种方式断不了他的念想，那就换一种方式，董子健想得挺开。 

刘昊然咬咬牙，他有满腹委屈和愤慨想明说，却又不得不跟着他九曲十八弯。 

“为了和师哥叙叙旧，几天工资算什么。” 

“叙旧？行啊，叙吧。”董子健和他目光交汇，那眼神里没有刘昊然熟悉的躲闪亦或是缱绻，剩了些坦荡和空洞，“你想叙些什么？” 

刘昊然顿时泄气。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能说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见他，想要靠近他，想和他共处。 

即使一丝春光也无法泄露，一丝旖旎也不能氤氲，他也只想待在董子健身边。 

夕阳走得很快，留恋似的在天际还爬满了层层红霞，却被匆匆降临的夜幕毫不留情地吞没。 

刘昊然和董子健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却一句话也不说，各自在手机上忙碌着。 

直到董子健有些经不住饿了才抬起头。 

“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刘昊然接话很快，仿佛他们还是热恋期的情侣，在稀疏平常的日子里琐碎又温柔地对话。 

“啊……不知道，什么都行吧。想吃牛肉粉了，楼下就有。” 

刘昊然眼眶一酸。太像了，这和他们还在一起时的每一天都太像了。 

董子健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上细微的起伏，便放弃似的朝他歪歪头，“不过看你也没什么心情下楼，我叫外卖好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可怖的沉默。 

直到外卖送上牛肉粉，董子健才起身。 

五星级套房里是浅浅的鸢尾清香，现下却被浓腻的牛肉味覆盖，董子健刚刚难捱的饥饿忽然消失了，他望着纸盒，索然无味地又摊进了沙发。

“你真是变化无常，朝三暮四。”刘昊然讥笑道。 

他还是一笑就露出一颗虎牙，本来说要去整一整牙，这个计划也不知何时就搁浅了，现在的他在奔三路上愈发褪去的少年质感，只剩这颗虎牙还勉强替他支撑着。 

“牛肉粉而已，也值得你这么草木皆兵。师弟，功力见退啊。”董子健反唇相讥，丝毫不相让。 

刘昊然终于冷静下来。 

“行了，我不想和你兜圈子，”他整个身体都向前倾，一字一句咬得极狠，“你明明可以一辈子都不回来，为什么偏要和我们合作，尤其是我这个小组？” 

“我是商人，商人利字当头。”董子健的眼神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看向他的方向，带了点儿理所当然的嘲笑，“而且你们小组是精英，合作也是顺理成章的。” 

“那领带夹呢？”刘昊然牙齿咬合太紧，差点咬破自己舌尖，痛得他一个激灵，“我五年前送你的领带夹，为什么还在用？” 

“因为好看，而且是限量版，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董子健属意于自己的手机，这次连眼帘都没抬。 

“……就这样？”刘昊然气极。 

“当然不是，”董子健终于扔开手机，嘴角噙了几丝讲不清的笑意，“我故意出现在你面前，故意让你和我这个旧情人久别重逢，故意带上信物，就为了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忘记我，是不是还余情未了，随手撩一撩你以后我再离开，你这么一根筋儿的人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我了。” 

董子健无所谓地摊摊手，“这么说你满意吗？” 

刘昊然哑口无言。 

牛肉粉已经凉透了，灯光只留了玄关和床头的两盏。 

屋内热浪潮潮，全部来自主卧室的双人床上。 

刘昊然不知道两人是怎么纠缠在一起的，他只想吻一吻对方，就像在学校里，不带情欲，不带冲动。或许是董子健一个劲儿地把他往卧室带，也或许，是他的身体想念极了另一副熟悉的躯体。 

董子健趴在枕头上，乖巧地半眯着眼睛，他的半张脸殁在柔软的枕头里，轻叹吟哦都被他吞下，生怕从自己唇边溢出来。 

刘昊然却不甚在意。 

他额前和脖颈上的短发被一层薄汗沾湿，贴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就着昏暗的光线，刘昊然轻轻咬下去，听见对方一声闷哼。 

“当年你怎么吃都不胖，瘦得像片纸，现在脖子上都有肉。”刘昊然低低地笑，嘴上是温存的情话，身下的动作却毫不留情，发狠似的冲撞。 

“当年也胖……嗯……”董子健话说一半就被撞得倒吸一口气，缓了会儿才哑着嗓子继续说，“……全世界可能只有你觉得我瘦。” 

“是吗，”刘昊然咬住他耳朵，冷冷地吐出气声，“因为全世界只有我这么爱你啊，师哥。” 

董子健把脸埋在枕头里，恍惚间还是二十二岁那年听见的告白。 

——我爱你，全世界你如果找到一个比我还爱你的人，我就离开。 

他再也没找到比刘昊然更爱自己的人。 

他也不需要找。 

这世间总有人为爱赴汤蹈火，奋不顾身，偏偏董子健不是这种人。 

“你到底，为什么要回来。” 

刘昊然仍然执着这个问题，问出口后便释放在董子健的身体里。 

他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和回答的机会，伸手翻过已经力竭的董子健，欺身直直吻上去，毫不温柔，甚至像是赌气。 

董子健迷迷糊糊之间，居然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吃掉那碗牛肉粉。 

他为什么要回来？ 

他也不知道，大概只是想回来，把最后一点残留的执念也扔给他，再次头也不回地离开。 

有的人要前行，必须卸下一身重负。而有的人，不给他固若金汤的残忍，他便不能负隅顽抗。 

董子健知道自己是前者，便把刘昊然划进了后者的领域。 

自己向来自私，不介意最后再自私一次。 

久违的床事后董子健几乎是昏睡了过去，事前的准备不到位，他身后已经渗了不少血。刘昊然只得将他抱进浴室好好一番冲洗，再给他上了药， 

等将他放回了被子里，刘昊然才进去冲洗。 

也许是床头灯扰了他的清梦，等刘昊然再出来时，就看见董子健用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了半张脸，岁月对他很是留情，这样一张娃娃脸，还像个初见世事的少年。 

刘昊然终于能看清他了。 

他就像万丈悬崖，迷雾重重，深不见底，吞噬了自己一腔古道热肠后，仍是岿然不变，深渊一般兀自陈尸其下。 

他忽然想起二十二岁的董子健总是小老头一般地感叹：人啊，真的不能太聪明，慧极必伤啊。 

可是十八岁的刘昊然从来不曾细想，和这四个字连在一块的另外四个字，到底代表了什么。 

大概情深不寿四个字，才给他判了死刑。 

项目进行得很顺利，一周以后董子健的团队便打算离开。 

董子健离开的那天只有张一山和吴磊去了机场，刘昊然没有出现。 

“很抱歉，刘先生他临时有事不能过来。” 

董子健摆摆手，“不碍事，事业为重。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还会继续合作的。” 

吴磊犹豫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你……就没有什么想转告他的？” 

董子健看了看他，又将视线固定在他身后。 

刘昊然在他的视线里被阳光打下一圈光影，是他记忆里最好看的模样。 

董子健忽然笑起来，眼睛一大一小，有着不属于而立之人的俏皮。 

“言尽于此，后会无期。” 

FIN. 

街灯卡文了T T 论文也写不出来了 只好完成了以为要弃掉的短篇。

其实我自己写得也很难受，只希望大家永远不会遇见这样无能为力的感情。比大心。

（不过我自己很喜欢这篇！！！）

BGM：失忆蝴蝶（标题出自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