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王子与玫瑰》，不知所云的童话故事。

前文：（上）

BGM：Sean Lennon-Elsinore Revisi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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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从冷清到茂密，再从鲜活到萧条，长出一个个轮回。

国王变成了老国王，王后变成了先王后，老管家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安详地闭上双眼，而小王子也变成了王子，出落成一个骨架颀长的少年。

落日城的子民间相互传说，王子的眼睛是天上的星辰，他的嘴唇是玫瑰花瓣吻过那样鲜艳，他的头发好似乌黑的瀑布，他是落日城的珍宝。

 

王子仍然在得空时蹲坐在花园里，交叠起双腿，一边安静地趁着日光看书，一边听着他的玫瑰喋喋不休地向他讲述民间的传说。

“大家说你不是人。”玫瑰最后作出总结。

王子朝他笑出一颗虎牙。他的虎牙并没有随着他的成长自行修正，反而变成了一点白玉微瑕，但是玫瑰很喜欢这颗尖尖的牙。

“我不是人是什么？也是花儿吗？我要是玫瑰，小董就不是最美的了。”

玫瑰慢慢把花托昂起来，声音很不屑，“你少来。你明明知道大家都说你是神。”

王子合上书本，看着天边的落日，“如果我真的是神就好了，这样周边的城池就不敢进攻我们了。”

王子的眼底是很浅很浅的孤寂，但是玫瑰知道，他的心里藏着很深很深的忧虑。

王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因为拉弓射箭不准而被罚就会哭哭唧唧的孩童了，他的心里装下了整座落日城，将自己活成了真正的王子，而不再是玫瑰的昊然小王子。

玫瑰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日暮终究灰暗，王子背对着金碧辉煌的寝宫，望着天边出神。玫瑰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陪着，偶尔抖一抖身子，示意自己并没有睡着。

“小董。”王子轻声唤他。

“嗯，昊然。”玫瑰回答他。

王子被他逗笑，“你会变成人形吗？”

“啊……”玫瑰有点犹豫，他该怎么说明自己化成人形需要消耗一根花蕊的事儿呢。

“我就是问问，不是真的想让你化成人形。”王子连忙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既然会讲话，应该也会有人的模样，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只有你。我想看一看你。”

“……”玫瑰沉默着。

王子低头看向玫瑰，眼神很温柔。

“下个月我就满十八岁了。沙城和漠城大举进攻，预计下个月就会突破城池边关的守卫。我需要和士兵们一起去边境，守护落日城的光明。也要守护属于小董的花园。”

玫瑰仍旧沉默，只是天边骤然亮起一道惊雷。

“沙场无情，刀枪无眼，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我怕我见过了别的玫瑰，会忘了你，也怕我不在以后，你会忘了我。”

“不会的。”玫瑰声音低低的，“你不会有危险，我也不会忘了你。”

见王子只是朝自己笑，玫瑰着急起来，“我会保护你的！”

王子伸出手指摸摸玫瑰的花瓣，“我知道，你的刺可以保护我。”

“你……”玫瑰确定自己没有讲过这个秘密。

“你是传说里的玫瑰，关于你的一切，传说里都说过。传说里我的玫瑰神乎其神，无所不能，当然可以保护我。”王子的指间轻轻抚过他花萼上的小刺，“但是不用这样，真的。”

玫瑰乖乖地任他触碰自己，这是他感知到的第一份温度。

天边惊雷更响，似乎要下暴雨。

“要下雨了，你快进寝宫吧。”玫瑰瓮声瓮气地讲话，又鼓起勇气一般大声说，“你先进去，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去找你！”

 

落日城很少下雨，这个夜晚的暴雨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

王子坐在窗边，仔细地擦拭自己的弓箭和佩剑，他的剑柄上纹刻了一朵暗褚色的玫瑰。

雨后的寝宫更静，他听见门口有细小的敲门声。

“昊然，你睡了吗？我是小董。”

王子起身走向门口，惊讶地问：“你真的会化成人形吗。”

“……你先别开门。”玫瑰有点羞赧，“或者，你打开门，先闭上眼，好吗？”

王子停下动作，“没关系，我在窗前的桌边，闭上眼睛等你。”

王子退回到桌边，就像自己说的那般闭上眼。

他耐心地等待着，听见大门被推开，发出细微又冗长的一声哀叹，房间里涌入淡淡的草木香，混合着雨后的潮气。脚步声越来越近，王子能闻见只属于他的玫瑰的味道。

感觉到面前的高凳被拉开，王子朝着对面笑起来。

“小董。”

“嗯，”小董回答他，“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小董的声音比起玫瑰来要更加鲜明而真实，王子却没有急着睁开眼睛。

“你刚刚不让我睁眼，是因为没有穿衣服吗？”

小董张张嘴，“你……老国王知道你对着一朵花耍流氓吗？”

王子终于睁开眼。

 

小董穿着鲜红的斗篷，边沿还凝结着屋外的水珠，顺着斗篷缓缓流下。

王子凝视着他，发现他的脸颊上有一颗黑色的痣，他猜想是不是那根黑色花蕊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王子微微弯了眼睛，他的玫瑰化成人形也是真好看。

“看完了吗。”小董伸手将斗篷的帽子拿下，有一点不适应这样的目光。

“还没有，想多看你一会儿。”

小董的耳垂变得红扑扑的，就像他身上斗篷的颜色。

“你什么时候出征？”小董拿过他的佩剑，用指尖抚过那朵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花。

“明天。”

小董放下佩剑，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王子看到小董的眼睛变红了，而窗外又是一道惊雷，仿佛要兜头一场雷雨。

“传说里还说过，”王子握住小董的手，觉得他的手凉冰冰的，便用两只手将他的手包裹住，试图暖一暖他，“玫瑰是没有眼泪的，如果玫瑰想哭，就会下雨。”

小董用空出来的手揉揉眼睛，“传说里都是骗你的。”

“是吗。”王子伸手揉一揉他的头发，发丝就和花瓣一样柔软，“传说里还有最后一条，如果玫瑰的刺和花瓣都消失了，玫瑰就会死。这也是骗我的对吧。”

小董看一看王子，点点头，“骗你的。”

王子的眼神太温柔了，小董想，世界上没有人能抵挡住他的目光，玫瑰也不行。

“我可以亲一亲你吗？”

王子点点头。

小董凑过去，在王子的唇上印下一个吻。他睁大了双眼，细细描绘着王子如画的眉目，看着王子微微抖动的浓密睫毛，就像偶尔曾停留在花瓣上的蝴蝶，随着风扇动的翅膀。

他的王子也要飞走了。

小董吻住了王子，很久都不愿意分开，一直到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酸了，才慢慢退回来。

王子看着小董，“你的脸很红。”

“因为我是玫瑰。”小董大言不惭，“你的脸也很红。”

“因为我被一朵玫瑰亲了一下。”

王子眉梢眼角都是融融笑意，烛光跳跃在他的唇角上，勾起层层光影。

 

王子终究还是出征了，赶在第一缕阳光洒进花园之前。

小董变回了玫瑰，他发现自己的花瓣里少了一根花蕊。他有点庆幸，传说神通广大，唯独没有提及自己的蕊心。

玫瑰孤独地站在花园里，没有人和他絮絮着繁杂又可爱的琐事，他也不会向任何人开口说话。糊涂的新管家没有老管家那么尽职尽责，总是忘记来花园浇灌，玫瑰听见身边的花束怨声载道，他却始终不在意这些。

落日城的夕阳每晚都烧得冶艳，像极了前方沙场的鲜血，他看着大片晚霞，只希望那里面没有属于王子的。

 

一年冬去春来，又一年夏枯秋至，落日城的边关失守，边境小镇沦陷了好几个，王子还是没有回来。

玫瑰身上的刺少了四根，他一点也不心疼，他知道自己给王子挡了四次地狱的召唤。

再后来，战场传来消息，沙城内部分裂，自顾不暇，退出了战役，王子率领部队杀了对手措手不及，三个月后重新夺回了失守的小镇。

落日城的人民们奔走相告，将王子奉为城池的守护神。

玫瑰还是每天都在花园里等着。

直到他看见了熟悉的靛青色华服，绣着闪闪金边，却总是不及他发梢的光华好看。

王子走上前，在玫瑰面前站定。

阳光很好，晒得玫瑰看不清王子的面容。

“小董，我回来了。”王子弯腰看他。

玫瑰晃晃身子，嘴硬地说：“你可别摸我噢，不然我要拿刺儿扎你了。”

王子对他笑起来，笑容里多了几分玫瑰看不懂的神色，他隐约觉得那是只有老国王才有的，名为沧桑的陌生神情。

“别担心，我不摸你，想摸也摸不了啦。”

玫瑰这才看清，王子的右手被绷带和夹板固定在胸前，而左手袖口空荡荡的。

玫瑰愣住了。

阳光忽然被乌云遮蔽，骤然劈下一道骇人的闪电。

玫瑰又继续看清了王子的腿，他的右脚脚踝露出了一小节，却不是他原本的皮肤，而是一截金属义肢。

王子失去了一只手臂和一条腿。

玫瑰不能嚎啕大哭，于是落日城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

花园里落下了三片玫瑰花瓣，在玫瑰的身边逐渐失色，逐渐腐烂。

“小董，别哭。”

他听见王子的声音，再也不是他记忆里的温柔，而是低沉又喑哑，如同年久失修的水管，勉强发出锈蚀的声响。

TBC.

（晚一点放结局，就不骗大家的小心心啦。）